「身為達悟快樂嗎?」這是我在「飛魚」一書中開場提設的問題,答案是:達悟人用獨特的文化以悠閒、慵懶的態度和環境共命的生活方式,過著快樂的生活。然而這樣快樂的處世方式,是現代人所嚮往的嗎?如是的話達悟人沒有理由要求現代化,而不快樂的外人也不應該忙著去干擾達悟文化,更沒有理由去關懷改善他們的生活。
第三次來到蘭嶼,仍然無法袪除生活文化不同的障礙。我來此地是有使命的、是短暫的,幾天以後還得回到台北,繼續擔負起與生俱來的社會責任。在島嶼期間,當地食物無法下嚥、不適合居住傳統地下屋、更沒有心情換上丁字褲賴上涼台….。實際上我無法拋卸從前種種生活概念,是背著我文化的神祖牌來觀光的。達悟們多半戴著防毒面具對待觀光客。在轉型的達悟文化裡,現在的觀光客就是傳統文化中的飛魚,而比較有產值的客人無非就是鬼頭刀魚了。
蘭嶼人不再捕飛魚,傳統飛魚季節裡,他們用表演和樣板來捕捉觀光客。以造型優美聞名的拼板舟,多半被收藏、陳列,用來捕捉「好奇的飛魚」。還留在海邊的,乾脆收費讓外地人登船去「划舟體驗」,捕捉「好玩的飛魚」。連造船的方式也可以現場表演,用拍照收費的方式捕捉「愛攝影的飛魚」。達悟人也開始學習著開發,利用有限的自然資源來吸引「知性飛魚」。往天池的路上鋪好木棧道,沿途修整得光光禿禿,方便讓一批一批「不明所以的飛魚」前來探索;海邊一片美麗的草原是「青年飛魚」族群的最愛;島上天然形成的地景,只要看起來有點像什麼,就冠上一個似是而非的象形名稱,像獅身、像龍頭、像北京人、像軍艦….,讓「環島飛魚」駐足留影,還歪著頭苦參不悟。浮潛、釣魚、夜觀活動的招牌到處零亂設置,引誘各式各樣想要尋找快樂休閒的飛魚上門。
夜晚,一群夜觀的遊客在海邊大吼大叫,原來他們在礁岩上捉到了一隻稀有的椰子蟹。有人說:「帶回去養!」,看到我們靠近立刻改口說:「放牠走吧!」。
環島路上,一隻陸蟹抱著剛產下的卵塊,想要趁著黑夜到海邊完成牠的天職。在車燈強光照射下,荒張得左右橫行不知所措。
蘭嶼角鴞天未暗就「嘟…悟-嘟…悟」的叫不停,只在身邊又看不到身影。民宿主人也是當地自然解說員,他不願指點幫忙,只說:「有緣就看得到」。達悟人有這樣的想法和說法倒是頗令人感到意外。「觀光飛魚」在達悟的故鄉找不到快樂,應該可以歸咎「無緣」吧!
聽說珠光鳳蝶從早上七點以後就不安於室,喜歡在樹林上空賣弄招展。果然紅頭村附近可以看到不少,但是必需從地面仰望,不能拍照也不能近距觀察。看到鳳蝶穿著黃色裙裾,透著晨光苒苒飛過林間,未始不是此行最令人感到快樂的收獲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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